谬赞是什么意思 谬赞是什么意思解释( 七 )


更有名的“题外话”出现在讨论想象力的第十三章 。就在作者旁征博引——涉及的名字有弥尔顿、笛卡尔、阿基米德、康德、维吉尔等——的当儿,作者突然说收到了一个朋友的来信,于是将信件全文转录过来 , 其要义是:尽管作者对想象的看法十分新颖,但朋友认为这个问题太过复杂 , 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因此建议作者将这章已写的部分删除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柯勒律治果断采纳了建议 , 此前的讨论就此打?。《氖腔∠胂蟆⒍断胂蠛突孟氲募蚨潭ㄒ澹晗傅穆畚淖急噶舾徊扛甏蟮闹?。我们得感谢这个朋友适时的阻扰 , 否则这一章——按他估计——最少也有一百页 。这就像是高谈阔论的封闭会场里突然闯进了一个明眼人,氛围的确被搅乱了,但场内的听者多半要会心一笑,因为终于有了喘息松气的机会,何况仔细听来,这个闯入者跟主讲者正襟危坐的论道并非毫无干系——这个朋友在信里说的仍然是跟想象力有关的问题 , 只是更简洁、更切中要害 。
那么,谁是这个令作者无比敬重的朋友呢?其实是柯勒律治自己,信里内容也是他一手杜撰的:“写那封信时……我的笔除了在墨水台里蘸一下外,不曾离开纸面 。”(Adam Roberts, p. 203)这让我们想起《忽必烈汗》序言中那个神秘的珀洛客(Person from Porlock)——诗人说正是他打断了自己神奇的梦中长诗,而真实的原因很可能是他自己写不下去了 。他在临死前的一个月承认:“《文学传记》上册结尾处(即第十三章)关于形而上的论辩专论是有欠考虑和不成熟的,包含至理的片断,但没有考虑全面 。所幸我现在对这个问题的理解要深刻多了 。”(Kathleen Coburn, et al. Table Talk, vol.1, Routledge, 1990, p.492)他在写此书时,鸦片瘾虽有好转,但偶尔反弹,导致心绪不稳——他有躁郁症的倾向——而无法集中写作 。插入题外话,虽说冲淡了既定的话题,有轻佻之嫌 , 但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至少给原来过分沉闷的讨论带来了一股轻松谑笑之风 。让本该连贯绵密、一气呵成的行文戛然而止,转向新的话题,这种手法跟斯特恩(Laurence Sterne, 1713-1768)那本独立特行的《项狄传》(The Life and Opinions of Tristram Shandy, Gentleman)如出一辙——同样是传记,传主项狄直到第三卷才出现,就在读者准备见识他如何出生时,作者突然插入了十几页的题外话(Donald H. Reiman, “Coleridge and the Art of Equivocation”,Studies in Romanticism, 1986, p.335) 。就文体而言,《文学传记》一书由个人回忆录、哲学论文、诗歌批评、轶事趣闻和信札絮言杂糅而成,虽不能说是浑然天成——如第二十三章对一哥特戏剧的评论确实与全书主题关系不大——但总的说来各文体间是彼此相互关联,语气是严肃与活泼兼具,调侃中不乏深刻,以至有论者认为这是作者在不经意间完成了对传记——甚至是对书——的颠覆,认为他是“戏仿‘书’这个概念本身,戏仿它正要努力成为的样子”(Jerome C. Christensen, “The Genius in the Biographia Literaria”,Studies in Romanticism,1978, p. 231) 。如此说来 , 混搭拼贴、嘲讽戏仿是现代、后现代主义作家流行的写作手法,早在《文学传记》里已现出了苗头 。
柯勒律治
可堪经典?毁誉不一
要理解这样一本内容庞杂、风格杂糅的大部头作品,除了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外,还要有耐心和同情心,可惜这样的读者在当时几乎找不到 。正如柯勒律治在书中描述的那样,流行的期刊评论习惯因人废言,常常“以论断代替论证”(358页) 。柯勒律治因为鸦片瘾背上了懒惰和自我放纵的骂名,被视作虚掷诗歌才华的负面典型 , 加上在政治上从早年的激进派转变为温和的保守派,成为背叛理想的代表人物 。大散文家海兹利特(William Hazlitt,1778-1830)是狂热的激进派,早年是柯勒律治坚定的追随者 , 后来态度大变 。他一方面肯定柯勒律治的才华,“他是我所认识的唯一配得上称作天才的人物,唯一让我学有所获的人物”(Roberts, cxlv.),但在《文学传记》出版后,却在《爱丁堡评论》(Edinburgh Review)上撰文,称全书值得一读的只有那个涉及奇闻轶事的第十章的章节,否定哲学和诗歌部分 , 抨击柯勒律治“醉心于哭哭啼啼而的自恋、无病呻吟的嗔怒,令人作呕的自我美化和对同代人令人恶心的挞伐”(J. R. de J. Jackson, ed. Samuel Taylor Coleridge:The Critical Heritage Volume 1 1794-1834, Routledge, 2002, p.322)——这近乎诽谤了 。柯勒律治说写作此书的“主要动机和持续的冲动是尽可能保持对华兹华斯现实明智的仰慕”,可惜华兹华斯读后大为不悦,说柯勒律治的“赞美过于夸张,批评太不体贴”,因此只瞟了部分章节 , “我实际上甚至对最好的评论都感到恶心”(Richard Holmes,Coleridge: Darker Reflections 1804-1834, Pantheon Books, 2000, pp.457-458) 。当然,华兹华斯的话未必可信 。对书中涉及他的章节,华兹华斯肯定是仔细读过的,尤其是那些被柯勒律治点名批评的作品(如《山楂树》和《童年颂》),他后来特地做了针对性的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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