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夜没睡，皮肤灰败粗糙，一双眼睛像画出来的两个黑点，毫无神采。
这层楼都是癌症病患，家属来来往往，脚步沉重，面色迟钝而麻木。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妈妈作为半路夫妻，仁至义尽。
守在继父身边，可预见的，她将面对财产的快速流失，和逐渐枯败的生命，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绝望。
可这时候离婚，她又狠不下心。
“再说吧。”妈妈叹口气，“你安心工作，路上小心。”
回到公司，江瑶无处排解，在大学室友群里说了这事，大家义愤填膺。
“我靠，太过分了吧？你继父真自私啊，虽说是婚前财产，可结婚十八年，总得为你妈考虑点吧，这样子真像把你妈当保姆，临终了还要你妈伺候。”
江瑶干笑一下，满心不是滋味。
她偶尔打电话给继父问候病情，可心疏远了，举着手机没话说，周末有时间也不想回去看他。
转眼过去一个月，这天和同事去吃火锅，服务员一脸嫩相，看着很小，同事开玩笑问：“你成年了吗？不会是童工吧？”
女孩低下头端菜，笑容腼腆：“十，十八岁了，家里没钱，成绩也不好，只能来打工。”
女孩的手裂开口子，是大冬天要泡在冷水里干活的手。
江瑶忽而感觉难过，从包里拿出护手霜，送给她。
护手霜看着很高级，小女孩满脸惊喜，推辞一番后收下了，连声说谢谢，江瑶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能有现在，不可否认，全靠继父。
她刚上小学时成绩差，亲爸不重视，妈妈打两份工，没空管，是妈妈再婚后，继父一夜夜守在台灯下辅导，才让她慢慢进步。
如果没有继父，她或许就像刚才那位服务员，没钱，学习差，早早辍学，做着最辛劳的工作，哪有幸福的童年和体面的事业？
继父的好不能被抹去，只是他更爱亲生儿子一点，她该计较吗？
6
江瑶备受煎熬，没多久，妈妈打来电话，让她立马回去，声音又冷又硬透着急切。
江瑶被吓没了声，是继父不好了吗？她好后悔，他病成这样，她却没多回去看他。
“他那宝贝儿子下午要来，你回来，免得我一个人势单力薄。”
江瑶险些虚脱，原来是这样，还好。
她立马请假回去，走进病房，继父看看她，眼神欲言又止，最后说：“爸爸只恨自己没能耐，不能多留下一套房，但爸爸至少陪伴你成长，而余砚，我欠他太多父爱，只能用物质弥补一点良心。”
“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可把房子留给余砚，我不后悔，毕竟——”
妈妈不耐烦：“那点陈年旧事，你要翻出来说是不是？”
“瑶瑶现在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说？”
于是，江瑶今天才知道，继父和妈妈在一起时，是婚内出轨。他前妻要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直接带着儿子净身出户。
这些，继父和妈妈从未说过，是希望她觉得家庭幸福，父母的感情没有瑕疵，他们为她画出漂亮的蓝天，希望她成长为温暖的小太阳。
而她，一度被乌云遮住了心。
下午，余砚来了，穿戴体面，经济应该不差，但神色冷峻，看向父亲的目光缺乏好感。
他翻动遗嘱，没有感情地笑，然后当着大家的面，从上往下，慢条斯理地撕碎文件，像是故意凌迟老余的心。
他说：“最苦的日子是我和妈妈一起熬过来的，现在的我不稀罕你一套房子，好歹是生父，今天我只是来看你一眼，当做送别，你别想用一套房子让自己安心，你亏欠我和妈妈的，用什么都还不清。”
“对了，葬礼不用通知我。”余砚走了，病房静下，老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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