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告诉我,因为刚生产完 。身上不干净,但那时是没有什么纸的,草纸都没有,只有用旧衣服撕的很多烂布条,干活的时候,血就会顺着裤腿流下来,晚上干完活回家,裤子干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硬硬的壳,散发出阵阵异味 。那没办法,只能趁着晚上没人,用竹篓把脏布条背去河里偷偷地洗干净 。一篓子泡在河里,用一根竹棍不停地搅,然后用脚踩,最后用手清洗干净又偷偷摸摸地回家 。再一次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听到的这些 。
那个年代真的是连回忆都那么不真实,让人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带五六个小孩所吃的那些苦 。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遇上文革,爷爷做为老师又是地主家的儿子,说他成分不好,被批斗了,他天天被人追查,贴大字报,人人喊打,开始了他东躲西藏的日子,奶奶也被连累,跟着苦不堪言,天天都有红卫兵来搜家,问爷爷的下落,她就是一句话“上吊死了 。”“死了?尸体了?”“埋了,奶奶连夜到深山里挖了个新土堆,爷爷则在附近的山洞里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吃草皮啃树叶,能吃的野果子都吃了个遍……
文革那阵风过去了,爷爷也不能再教书了,他改学打铁,成了一名铁匠,就是打制现在我们使用的刀具锄头那些 。原本以为隐匿安静的过日子,不给集体添麻烦就能养活这个小家庭,可天有不测风云,爷爷染疾了,就是那个年代人人闻之而色变的肺结核 。天天咳嗽,整夜整夜的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慢慢地人也变得有气无力 。没有力气打铁了,他倾尽所有的积蓄建了一间水磨坊,给人打米和加工面条 。
奶奶说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人民公社开大会,他们以村集体为单位,一排一排的站着听会,爷爷在那一排的最后面,他咳得直不起腰来,整个人瘦的只有一小团,咳得无法忍受时,只有蹲在地上捂住嘴听会 。散会后,爷爷回家,奶奶去干活,直到大姑跑去田间叫奶奶说出事了……奶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说那一天她赌气说了爷爷“天天咳咳咳,又干不了活,还要多挣你一份口粮…”回来她看到爷爷真的拿根毛巾把自己吊在了床边 。村里人都说是奶奶太凶悍,咒死了爷爷 。
可谁知道,一个在文革时期躲山洞吃草皮都要活下来的人不到最后绝望一刻他怎么舍得死?他看着一家子几张口嗷嗷待哺,奶奶日夜日夜拼命的干活,身体都要累垮了 。与其这么毫无希望的拖累着,他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给这个家庭减轻负担 。我想:但凡他有一丝希望也不会的 。这和奶奶无关!这是爷爷给这个家最后的守护!
大姑二姑陆续嫁出去了,爸爸也有了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不想被村里的一个奶奶打破了 。她跑到女孩子家,跟她母亲说“那个人不行,他爸爸得肺结核死的,痨病啊!咳咳咳的,他儿子只怕也是随老子的,短命鬼啊!”爸爸最终没有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经人介绍,认识了我妈妈 。
我哥和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有我叔叔家生了一个妹妹,我们三有了同一个奶奶 。我们三个留守儿童也在奶奶的守护下慢慢长大…
我八岁那年暑假,有人跑来跟我奶奶说“你大女儿死了 。”奶奶带着我赶去大姑家,一路上奶奶背着我狂奔,过河的时候顾不得脱鞋,一路踏着水冲了过去 。到大姑家,奶奶扑到床边抱起大姑就骂“狠心的丫头啊,你好狠心啊!你的心好狠啊!”奶奶没有流一滴眼泪,旁边的人早已个个哭成了泪人 。
大姑因为是家里的长女,似乎复制了奶奶的苦命,少女时期当爹当妈,嫁人了拼命干活,以至于大热天没日没夜的田间插秧,那么毒的太阳,染上了皮肤病,身上烂的没有一块好肉,后面听人说是舍不得看病,拖成了皮肤癌 。大姑就这样匆忙的离我们去了……这成了奶奶心里永远的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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